“你错了，我不是仙，我是魔！”

他是魔？！我吓住了！他是天庭的敌人——魔？！魔来自黑暗，对礼教嗤之以鼻，残忍好杀！我瞧他虽身着黑衣，可是却飘飘然如一个狂傲的谪仙，哪里有一个魔的样子？

对了，地上没有比狐狸精更勾人的种族，但，比妖更勾人的，是魔。

“吓到你了？”他好笑地问道，我摇摇头：“没有。”

他是将我救出来的人，于情于理，我都不该说出“被吓到了”那种失礼的话。

他是魔，是我的敌人。可是他的话语却是那么温柔，不像是要对我使坏的人。他很强，强到可以轻易杀掉整座山的妖怪，而且衣不沾血地走到我面前。

若是敌，他会马上杀了我。若是友，就会帮我找到焚天。

魔笑了，道：“我喜欢你现在的眼神，锐利、警惕，好像在打着什么坏主意，你以前可从来都不会这么看着我。”

我惊了一下，紧紧地盯着他，小心翼翼地问：“那我以前……是怎么样的？”

“傻瓜一样，眼神很纯洁，没有仇恨、没有嫉妒，看起来就像个傻子一样。”

我无措地摇着头，微弱地道：“我不记得了，什么都不记得了。现在他们都想害我，我很害怕……”

“把你的警惕放下吧，小丫头。”他含笑道，眼神柔柔地落到我身上：“你到了我这里，就算安全了，无论是仙、是妖、还是魔，都无法再伤害你了。”

一瞬间，我感到很温暖，在数日的颠沛流离中，那因孤独而来的冰冷已不复存在。我从来都不知道人的话可以在短短字语间使人变得那么温暖。我疑惑地看着他，不明白，怎么也想不明白，他明明是一个魔，比妖还可怕的魔，为什么我却对他感到温暖？

“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？”

“我要去找焚天。”我想也不想就回答，仿佛，和他并非仙魔，而只是亲近的朋友。

“你要去哪里找他？”

“人间。”

“人间？”他皱起了眉，似乎又听到了一个笑话。

我认真地点头：“对，人间，焚天被投入了轮回。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哪儿，但是他一定在人间！”

男人憋住了笑，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，只看见他那双桃花眼中有一丝狡黠的精光闪过。我提起了一颗心，对了，他是魔，是比妖更狡猾的魔！他是我的敌人呐！

“他在人间吗？”男人微笑，却若有深意地道：“一百年前，我倒是听说他为了一个蝴蝶仙子开脱，而自甘认罪受罚，被天庭收押在一个秘密的地方，没想到却是被投入了人间？”

他想做什么？他也要去找焚天吗？他是神通广大的魔，而我法力尽失，连本相都无法幻化，我该怎么去和他斗？

不能，绝不能让他去找焚天！

“和我走吧，我的宫殿里有一面镜子，能看得到人的前生和来世，你去看了它，就能找到焚天的转世了。”

有这么好的好事？我疑惑地问道：“你为什么要帮我？”

很奇怪，羽族憎恨我，妖怪想捉住我，为什么独独他会帮我？

他让我感到亲切，也感到危险。我不明白，为什么我会有如此矛盾的感觉？难道，这是魔特有的性质？我暗暗地退了一步，不管怎么说，我是仙，他是魔，这是永恒不变的敌对立场。

抬眼，对上他似笑非笑的桃花眼，我顿时脸一红——他早已把我的怯懦退缩收入眼底，我现在这般退缩也被他瞧见了。

“跟着你，就能找到焚天——这，刚才那只狐狸不是做这个打算的么？”

“……我不知道焚天在哪，就算知道，也不会带你去找他的。”

“我知道，但你别无选择。”他微笑：“你蝶翼已折，全身的法力已经被毁。你认为，和焚天有仇的妖会放过这样的你吗？”他顿了顿，又道：“你是私逃下凡的，如果被天兵天将发现，又会如何？”

我瑟缩了，他说得对。

我不记得前尘往事，可是我知道，我是个仙，法力尽毁——单是这两点，就足以证明其后所带来的无尽麻烦。

天条不近人情，最忌男女情爱及私下凡尘，如今，我是两条都犯尽了。

若是被捉回天庭，要么上刑台受五雷轰顶，要么就是毁去仙根，打散元神——我害怕，但是我不甘心在死之前不能见焚天一面！

“可是你会伤害焚天。”我不屈地瞪着他，我怎么可以屈服在他的诱惑之下？他是魔，他和焚天之间的仇怨一定比那些妖来得更深！

“小妖儿。”他突然开口叫我的名字，认真道：“我要找的是焚天，不是焚天的转世。”

“什么意思？”

“意思是，我只找焚天，不会动焚天的转世。”

我愣了一小会儿，才能真正回过神来明白他的意思。他是说，可以保护我，去找焚天，他不会找焚天的麻烦。

“真的？”

他微笑，点头：“真的。”

我低头又思索了一会儿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，猛地抬头：“你知道我的名字？！”

心里突然后怕起来，他先前说了，把名字告予别人，就是结缘。他知道我的名字，这一定是我沉睡之前的事了，可是那个时候我怎么可能会把名字告诉一个魔？！

他笑了笑，轻柔的声音带着回忆往事的悠悠：“是你告诉我的啊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，我问你名字，你想都不想就告诉我的呀。所以我想……这一次，你也不会拒绝我的吧？”

听了他这句话，不知怎么的，在我眼里，他那眯长的眼睛似乎迷蒙起来，似乎幻化出无限朦胧的神采，令我忍不住恍然。

“嗯……”一声呓语从唇间溢出，我猛然惊醒——不对！他这是在对我施展迷魂术！当下，我气恼地脱口而出，质问道：“你对我使迷魂术？”

他摇摇头，坦然自若地道：“没有。只是你的定力太差了，这才容易被我迷住。小妖儿，你说，这难道也是我的错么？”

我顿时红了脸，一半是气红的，一半是羞红的。虽然说，我们蝴蝶一族向来爱好美丽的事物，但他如此直白地骄傲于自己的样貌，也说我迷恋于他的样貌，这，也太羞人了……

就在我气恼他无耻，却又找不出话来痛骂他的时候，他突然开口：“转过身，把衣服脱下，让我看看你的伤。”

我一怔，乖乖地转了身，等我反应过来时，衣衫已经解到了腰处。我顿时气恼起来，我怎么又这么听话了？人家有没有对自己使出下流的迷魂术，我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，可是……可是就算他没有使出迷魂术，我还是会乖乖地听出他的话！

难道这真和他说的那样，我被他给迷住了？

气恼地咬咬牙，才不会是这样！

“我瞧你也是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，怎么碰上焚天就变傻了呢？”背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，似是叹息。

“……我也不知道。”我傻呵呵地回答他。对了呢，我想起来了。

天庭不准许有男女私情，可是我一瞧见他，就傻了，我什么都不想，我只想待在他身边。如今，虽然不再记得和他在一起的一点一滴了，但是那想要在一起的心情却还是清清楚楚地铭记在心。

夜风微凉，轻抚到我光裸的背上，微凉，微痛。

“发炎了。”一双手如夜风般轻柔地抚到我背上，我一阵哆嗦，想要逃开，但最终还是忍住了。

“都一百年了，这伤怎么还没好？你就不会自己照顾自己么？”说着，他手下突然一用力，我感到背上的伤口被人用指甲狠狠地一抠，登时惨叫一声：“好痛！”

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脚下一软，跪倒在地上。又来了，那初醒来时，因为忘记自己蝶翼已折，而妄想要伸出蝶翼而触动伤口带来的令我抽搐却不敢动弹的痛！

我微微地抽搐着，不敢动。

身后，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：“痛点才好，这样你才能长些记性，这蝶翼哪能是说折就折的？”

我感到背上有凉水洒过，那痛微微减轻了些，慢慢的，我一点痛都感觉不到了。

这不是雨，天没有真的下雨。

是他在用药水治我。

我问他：“你知道是谁扯了我的蝶翼么？”

他皱眉：“不知道，但这世间有谁能让你自愿伸出蝶翼的，便就是谁了。”

能让我自愿伸出蝶翼的会是谁？

等背上不再疼痛，我也能动弹的时候，我穿好了衣服。

我没有回身，尴尬使我不愿再去面对他。

缓了缓心情，我突然说：“我想，现在你如果再问一次我的名字，我还是愿意告诉你的。我感觉，出去名字之外，我们还有着其他的因缘羁绊。”

他微笑：“也许吧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