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见一个肉球灵巧地从两位兄长中间穿过,上了炕便将我扑了个仰倒。阿姐,你这个骗子。说好你嫁人了就接我去汴京,你嫁去了哪里了?怎得两年多了才来?这个肉球是我养大的女孩儿,若说想,我自是最想她。不想如今她都快要做母亲了,还这般模样,叫我怎么说好呢?本还想抱着她哭一哭。...
只见一个肉球灵巧地从两位兄长中间穿过,上了炕便将我扑了个仰倒。
阿姐,你这个骗子。说好你嫁人了就接我去汴京,你嫁去了哪里了?怎得两年多了才来?
这个肉球是我养大的女孩儿,若说想,我自是最想她。不想如今她都快要做母亲了,还这般模样,叫我怎么说好呢?本还想抱着她哭一哭。
可一看她那小模样,我一滴泪竟然都掉不出来了。
这是如何养的?孕妇的气色都这般粉嫩?除了肚子,宝珠竟没怎么变,如今嫁了人,还是我常给她梳的一条大辫子,同我的一模一样。
她哭起来哼哼唧唧,像是撒娇,可爱得要命。
都是阿姐的错,不该回来的这般迟,若是下次走,阿姐定带着你一起……
炕下立着的黑衣俊朗的男子的脸越发黑了,我知道他是谁,自然不敢再说下去了,拐走王妃什么的就算了,我这颗脑袋虽不值钱,可它还算重要。
阿姐若是再骗我便是小狗!
你阿姐我是猪不是狗啊!只谁说她的痴症好了的?都二十岁的人了,怎么动不动就说这种要人命的话呢?我养的团子什么时候这般不懂事了?
好不容易哄好了宝珠,见了王爷自是要行礼的,可宝珠死死抱着我一个胳膊,眼睛像两个灯笼盯着我,让我怎么下得了炕?
自家人没那许多俗礼,长姐只管坐着就是。
王爷开口解了我的为难,长姐?我怎么敢应?他和二兄同岁。
金花,你搬个方凳给他,叫他同兄长们一处坐着去。看来在我们温家,贵为王爷也没上炕的权利啊!
我看其他人也没行礼,王爷还极客气地挨个叫了一遍人,我摸摸我家的宝珠,驯夫有道,做得不错。
一家人坐着说些闲话,他却姗姗来迟。
王爷叫他,他连个眼神都欠奉,那样子让人恨不能踹他一脚。
他坐得倒好,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。
长兄你还不下去?阿爹说过了,他和阿娘的炕只有我同阿姐能上,你同他们一处坐着去。宝珠抬着下巴说得有理有据。我咬牙忍着笑,你刚让人家夫君吃了瘪,看看人家,没一时便讨回来了。
他脸皮厚,悠悠然地站起来,一双桃花眼扫了我同宝珠一眼,我也仰着下巴看他,你不是挺能耐么?终究还是有我能做你却做不了的事。
他眼里流光一闪,竟笑了。
他笑起来有种惊心动魄的美。
我倒真是忘了,咱家和别家不同,姑奶奶最值钱。他慢吞吞地说了一句,问二嫂何时开饭?
天快黑了,竟然这般快就到了饭点?
一家人围在一处吃饭,温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,或者原本有,经历了一场生死,条条框框的规矩看的便不那么重了吧!
菜品很丰富,有我吃过的,多数却并不曾吃过。
阿爹开心,便要喝几杯,儿子女婿哪有不陪的道理?阿爹阿娘坐了主位,我在阿娘旁边,宝珠在我旁边,二嫂在宝珠旁边,虽是圆桌,也没有这样坐的规矩,可谁叫我和宝珠是家里最值钱的姑奶奶呢?
我们几个凑在一处说话,我又将去了何处做了什么说了一遍。
我也想去看看大海,等我生下孩儿,阿姐带我一同去吧?宝珠不怕死地问道。
我瞟了一眼王爷,不知是我心虚还是别的,总觉得他的脸越来越黑了。
我不敢多说,夹了筷子菜给她。
阿姐,我想吃你做的馄饨。她又撒娇说道。
现在么?我去给你做,想吃什么馅儿的?素的还是肉的?加葱么……
我说王爷,要么你将你家王妃带回去?我家大姑姑奶奶刚进门,她就使唤上了,回你们家想吃什么自己做去。
温肃语气挺严厉,我看王爷倒是挺开心,只宝珠包着一泡眼泪,看看温肃,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。
我不吃了,阿姐别让长兄赶我走。那样子活脱脱在王府受了虐待似的。
别哭了,等吃完晚饭消完食了阿姐便做给你当宵夜吃可好?你如今怀孕了,不能动不动就哭,等你生了孩儿,他若也是这般动不动就哭,你说你有没有耐心哄他?若是你委屈了同他一起哭,王爷是哄你还是哄他?你要多笑,到时生个爱笑的孩儿,你哭时他便能同王爷一道哄你了。
她歪着脑袋想了片刻,将眼泪一抹,欢天喜地地又吃了起来。
要说哄她,只她阿姐最管用。阿娘摸了摸宝珠的脑袋。
阿娘,那是我阿姐讲的话都有道理啊!幼时阿姐哄我睡觉,我那时刚离了你们,总是害怕得想哭,阿姐说若是想哭时就想想平日里你们对着我笑的模样,我自然就会笑了,我照着阿姐说的做,真的就不怕了,也爱笑了,我问阿姐这是为何?阿姐说因为我想的都是爱我的人,他们对着我笑是希望我开心,因为我也爱着他们,所以就学会了笑。
那是很久远的事了,我都快忘了,那时我还没做船娘的营生,因为有把力气,便在码头搬货,晚上得了主家的允许便睡在码头的仓里。
宝珠还小,又怕黑,哭的时候很多,我便拿这些话哄她,却不想到如今她都还记得。
圣人不想办法赈灾,却摆起了道场,任何事件都是有契机的。
除夕夜,长公主反了,理由便是圣人是个昏君,不配做皇帝,她要效仿武后,做一代女皇。她斩下了亲弟弟的脑袋,第二日就死在了自己的寝殿。
朝中大臣以宋阁老为首,纷纷拥护太子继位,只几日,大庆的皇帝就换了人。
老百姓不关心谁做皇帝,只要能上他们过好日子,皇位上哪怕做个三岁的娃娃他们也认。
太子与他那死于非命的爹确实不大相同,没几日就将赈灾的事安排妥帖了,朝中上下谁不说陛下英明。
汴京城外的流民只用了一日便不见了踪迹,听闻想归家的安排送回了家,不想回的就地安排了,分了田地,还要帮着建房子,其他的我不懂,可看这行动力,新皇必然不是个简单人。
四月春风正好,吹得不冷不热,我在后门收了送来的鱼虾,宝珠便风风火火地跑来了。
问她何事,她只掉泪,结结巴巴说不清楚,我以为家里出了事,拉着她就往回跑。
可到家门口时,只一群人围在门口看热闹,门口停了一辆马车,老梨树上拴着数匹高头大马。
好不容易挤进去了,才进了院子,见家里人都在院里待着,家里房子窄小,确实哪个屋子也装不下这十几个人。
只能搬了椅子在院里说话,正中坐的人面白无须,头发却花白,一身灰色布衣,年纪该比我阿叔都大许多。
我知他定是宫里来的内侍,既做了平常装扮,定然是不欲声张的。
我拉着宝珠过去行礼。
阿公安好,家里窄小,委屈阿公了。
他十分面善,并不像画本子里写得那样刻薄且声音尖利。
他亲自扶我起来,我心里疑惑,却又转身扶他坐了回去。
你可是宝银丫头?他竟知晓我的名字,但以我的年纪,叫声丫头已然不大适合了。
是,我是陈宝银。
听闻你做的海鲜馄饨一绝,不知老夫今日可否一尝?
竟连海鲜馄饨也知晓么?我猜他定然和大郎君是认识的。
今早刚收的海鲜还在铺里,二兄你去铺里取来,顺便让何娘子将里脊肉切三斤,三兄同我一道将上房收拾出来,客人做院里总不是事儿。
毕竟身份在那儿摆着,总不好让人家在院里吃饭吧?
上房还宽敞些,平日阿叔阿婶住着,外面是客厅,一道屏风隔着,里面便是床,将我和宝珠房里的屏风搬过去,稍微收拾了一下,坐着吃顿饭也不算十分寒碜了。
其余数十个护卫,便安排在了二兄与大兄的房里。
宝珠跟在我身后抹眼泪,直到她哭罢了,我问她怎得了?
她说刚才的阿公说了,要我们过些日子搬到京城去住,长兄正使人收拾房子呢!阿姐去不去?
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的,便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。
阿姐都多大了?这些年不嫁人是为了守着你,如今既你长兄要接你们同住,你欢欢喜喜地去便是了,阿姐是要嫁村口的狗蛋的,等阿姐嫁了人,你想回来同阿姐住便回来,京城离汴京才多远的路?就这事也值当你哭?
我一边和面一边哄她,若是真有个村口的狗蛋也很好,至少我还能嫁他,心里便没了妄念,既是妄念,自然是痴心妄想。
阿姐骗人,何时来的狗蛋?我阿娘明明同你说过,要我长兄娶你做媳妇,长兄若娶了你,你就是我长嫂,便要同我们一同回京城的。
我才知晓原来他叫温肃,字如初。
若是当年我应下了……
我摇头苦笑,应下了又如何?仕途本就艰难,他有了那样一场经历,自是比别人更加艰难,自该娶一门能给他助力的娘子,我能给他什么?况且他待我并无不同。
谁说你痴了?瞧瞧说出的话,竟是有理有据的。我同那狗蛋定的娃娃亲,去岁我归家时,才知晓他到如今都没娶媳妇,还在等着我呢!我如何能辜负他?万不可在旁人面前提起你阿娘说过的话,会坏了你长兄的名声知不知道?
她吭吭嗤嗤半天。
我能不能跟着阿姐一同嫁去那狗蛋家?
你说呢?谁家娶媳妇还顺带养个小姨子的?等我们在老家成了婚,自然还是要回汴京的,铺里都是阿姐说了算,你自是愿住多久便住多久,阿姐养着你!
宝珠便如同我养大的孩子,我们相依为命数年,她待我一片赤忱,舍不得是自然的,只为了传句话都是宫里的内侍亲来,且看那内侍的待遇,自不是一般人。宝珠跟着温家去京里,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