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都被攻下,孟氏的「清君侧」名号自然也就不算数了。好在这些年来经营得当,一时间倒也没什么人出来反对。末帝就像一个筛子,忠臣纯臣都被他筛了出去,杀了、贬了、流放了,留下的皆是些溜须拍马之辈。我命人封锁官署,清查积案,该杀的杀,该放的放。只一人令我犯难。大理寺卿冯清。他简直是官员中的一股清流。...
国都被攻下,孟氏的「清君侧」名号自然也就不算数了。好在这些年来经营得当,一时间倒也没什么人出来反对。
末帝就像一个筛子,忠臣纯臣都被他筛了出去,杀了、贬了、流放了,留下的皆是些溜须拍马之辈。
我命人封锁官署,清查积案,该杀的杀,该放的放。
只一人令我犯难。
大理寺卿冯清。
他简直是官员中的一股清流。
刚正不阿,耿介傲岸,封锁官署后他怒斥孟氏乱臣贼子,被投入狱中更是绝食明志,显然是不肯与我同流合污的。
我细细品读了他的案卷,游走在大街小巷,听到的都是赞美。他为了百姓反抗权贵,忤逆陛下,顶撞恩师。他的家中清寒简素,他的族人和他背道而驰,他的孩子年少沉稳。
我到他的家中,看到他的夫人正在打理菜地,荆钗布裙,神色恬淡,而他的孩子已有十二岁,在旁边高声读书。
「大学之道,在明明德,在亲民,在止于至善。知止而后有定;定而后能静;静而后能安;安而后能虑;虑而后能得。物有本末,事有终始。知所先后,则近道矣。」
夫人向我行来,对我行礼,恭敬地请我进门入座,随后为我斟茶。
她道:「贵人到访,容妾身收拾形容再来拜见。」
我道:「夫人不必。」
她却带着温和的笑意下去了。
我抿一口茶水,茶叶十分粗陋,但打量满室清寒,我怀疑这是他们能拿出来的仅有的茶叶了。
房子并不奢华,也不大,但胜在结实,是个遮风挡雨的住所。
再来的时候,她穿的仍是布衣,干净整齐,鬓发上斜插着一支素银钗,极为素朴,却也雅致。
她对我行礼,道:「寒舍粗鄙,招待不周,请贵人见谅。」
我有些摸不准冯家的意思。
冯清绝食明志,耿介傲岸。可他的夫人却对我礼遇招待,优雅从容。
是冯氏有意为之,还是置生死于度外呢?
冯氏夫人对我道:「贵人的来意妾身明了,只是恕难从命。主君爱国为民,便是妾身与犬子也是劝说不得的。」
我知晓冯郎君为人忠直,对冯氏夫人劝解并不抱期望,但我来此,见她对我礼遇,却又不解:「既如此,夫人何必殷勤招待?」
夫人道:「主君十分钦慕何氏郡守为人,在贵人攻破雍宁郡时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。夫君如此,妾身安敢不从命。只我家中唯独母子二人,主君临行前曾有言,道是孟氏虽为乱臣,却非贼子,治下万民无不康乐,若非王朝倾覆,山河破灭,他必引孟氏为上宾。如今主君已为国难下狱,妾身与犬子想必不能保全,对贵人殷勤招待,乃为贵人治民之举,非为国事。」
我沉默,看向这简陋庭院,起身欲走。冯氏夫人将我送至门口,我对她一礼,道:「夫人高义,请受玉一拜。」
夫人还礼。
我道:「今日离去后,我愿去狱中拜访先生。若得先生保全,便请冯氏为天下黎庶争命;若不得,我必保你母子二人平安,将来公子若读书有成,入朝有宰辅之资;若读书不成,隐于乡野,也可得三代太平。只望夫人与公子从此安宁康乐,莫负冯先生耿介家声。」
夫人哽咽,眼中隐有泪光,以手拭泪,道:「妾身谨遵贵人之命。贵人乃天降之才,生逢乱世,创业有功,还望贵人他日登临高位,且记黎庶困苦,应天命而佑万民。」
我向她发誓:「此乃我志,永生不忘。」
我转身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