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流言蜚语甚多》 小说介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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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流言蜚语甚多》 第5章 免费试读
我沉默了一会儿,断断续续说道:「求皇上,多来看看娘娘吧……」
皇上没说什么,领着人离开了。
经此一闹,崇贞宫人人对我避之不及。
我躺在耳房,被衾湿凉,手随意打了绷带,触不到被磨破的膝盖,只好任由它露在被子外面,冻得发僵。
后半夜,窗户被人敲响。
我蹒跚挪到窗前,推开一条缝,露出九儿明亮的双眼,她捧着半个凉透的勃勃塞进窗缝,趴在窗口小声说:「我听你挨了打,昨夜冷宫有个妃子去了,余下半块饽饽你拿着果腹。还有这瓶药,是我花了二两银子从太医院买的,记得抹。小四啊,我没空照顾你,你一定保重。」
九儿眼里闪着泪花,催得我鼻头发酸,我说:「九儿,不会一直如此的,你要信我。」
九儿用力点头:「我们都要好好活着,出宫去。」
等身子养好,已经十天之后了。
手心结了痂,稍有动作就会扯裂,血止不住地淌。
椿嬷嬷说淳妃见不得血,重新把我安排在殿外侍候。
有一天我有事想进屋禀报,就听见椿嬷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:「小四这丫头生得纯真无邪,却心机深沉,不是可信之人,日后老奴会寻个机会打发了她,以防哪日她算计了娘娘。」
我脚步一顿,立在窗边,脚步怎么都迈不动了。
「嬷嬷,她于本宫有恩,那日若不是她孤注一掷,贵妃的脏水泼到本宫头上,即便皇上护着也洗不脱罪责。」淳妃无奈叹息,「不如就将她留在院子里吧,也省得孤苦无依,遭人欺负。」
「也好。」
我熄了进屋的心思,坐在宫门口的台阶上,盯着墙头只剩一片树叶的枯枝,出了神。
直到一声轻咳把我拉回神。
张敬忠怀抱浮尘:「小四姑娘,挡路了。」
我这才看见皇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面前,低垂着眼帘看我。
慌忙起身,退开:「奴婢见过皇上。」
「看什么?」他顺着我目光满是兴味地朝上看,阳光为他的侧颜镀上一层金粉。
我愣神的工夫,张敬忠低声提点:「小四姑娘,回话啊。」
我晃神,低低回道:「看那片枯叶,快落了,奴婢想揪下来。」
「挨了打还学不乖?」皇上笑了。
我又想起前些日子揪住他龙袍的事,脖子发烫,沉闷闷地低着头不说话。
张敬忠叹了口气:「老奴明日便送小四姑娘去学规矩。」
皇上摆了摆手:「不是什么大毛病,还小,放在崇贞宫养着吧。」
张敬忠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,随着皇上进院了。
我尚且琢磨着皇上的用意,无意盯着树杈上的枯叶,突然跳起来,揪落。
接着就听得一声轻笑,转头,旁边远远立着一人,身穿玄色蟒袍,眉眼深邃,容颜俊美,很像……一个人。
「你跳得真高。」他抱臂倚在墙头下,嘴角挂着一个梨涡儿。
我愣了愣,把枯叶藏在身后,福了福身:「奴婢见过端王。」
他诧异:「你认得本王?」
「王爷与淳妃娘娘七分相似,奴婢自然认得。」
原以为从不进宫看望淳妃的端王,必然面相寡淡,为人冷漠,他与我的预期截然相反,浑身上下是宫中少有的少年气,意气风发,皎若明月。
他歪着头,细细打量我,突然出声道:「你喜欢皇兄。」
我一惊,后退一步:「王爷慎言!」
他似乎早就料到我的反应,靠在树下自顾自说:「我皇兄年少登基,坐上天下之主的位子,女子倾慕于他实属正常。我不笑你,你怕什么?」
「奴婢是崇贞宫的宫人,对淳妃娘娘忠心耿耿,绝无二心!」
「她又不会跟你争。」端王笑了笑,松散闲适。
如果不是身份有别,我很想笑,深宫的女人有几个心思浅薄的。普天之下,只有他这位不谙世事的王爷才会这样想。
他见我冷了脸,说:「就当本王替自家人说话了,你不爱听便罢。我有一物需托你转交表姐。」
我低着头,不冷不热的:「宫闱之内,不许私相授受。」
端王举着一个锦盒,对着我身后笑:「皇兄,这小宫女厉害得很,还得你来说。」
我心底一突,怔怔回头,刚好对上皇帝含笑的目光:「小四,拿着吧。」
我规规矩矩地行了礼,双手接过锦盒,要往里走,被皇帝拦下:「她刚歇下,等会儿再进去。」
原来他也是被赶出来的。
我憋着笑,悄无声息地默默往院子里挪。
皇帝仿佛后面长了眼,开口:「站住。」
我僵在原地,低着头一言不发。
他笑着说:「张敬忠骂你不懂规矩,一点没冤枉。朕和端王好好站着,你跑什么?」
「奴婢怕碍了皇上和王爷的眼。」
「秀色可餐,不算。」端王戏谑地开口,堵得我哑口无言。
皇上闻言却大笑起来:「怎么?进一趟宫,还要拐个王妃回去?」
端王歪着头对我笑:「那就要看佳人怎么想了。」
我出身诗礼之家,何时被人如此调戏过,皱皱眉,怨怒地瞪了他一眼。
皇上瞧见,笑端王:「瞧瞧,姑娘不乐意,可不是朕不答应你。」
自那日,我再没见过端王,只是晚上躺着,会默默担心,他在皇上面前说闲话。
某天午后,我站在院子里扫雪,正巧与从屋里出来的淳妃娘娘打了个照面。
我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,横起扫把跪下去。
淳妃对着我招招手:「小四,来。」
椿嬷嬷不在,其他人又偷懒去了,我于是上前站在离她半步远的位置:「娘娘可是渴了?」
淳妃摇摇头,从袖子里掏出两块还冒着热气的红薯,抛给我:「天冷就别忙活了。」
说完,她自顾自蹲坐门前马扎上,低头剥红薯皮。
两块泛着热气的红薯堆在臂弯里,热烘烘的。
我停了扫帚,生涩地走上前,同淳妃娘娘蹲在角落里,看着漫天飘雪,一起剥红薯。
淳妃娘娘咬掉半个,同我讲起当年刚进宫的事。
她汉话的确不好,刚来那几年,不懂礼仪,犯了不少错。那时皇上宠她,渐渐地,宫里传言她恃宠而骄,妖妃祸国,太后不喜,便提了当时还是婕妤的昭贵妃上来。
贵妃不负所托,给淳妃下了诸多绊子。
大多数时候,淳妃娘娘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话,磕磕巴巴地辩解,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斥责。
最丢人的,是淳妃娘娘一直将「吉祥如意」说成「真香乌鸡」,汉话水平和宫里另一位南方来的秀妃娘娘不相上下。
那日她去了坤宁宫,遇见了同来请安的秀妃娘娘。
淳妃娘娘对着皇后款款行礼,笑道:「皇后娘娘真香乌鸡。」
谁料那头秀妃也跟着道:「皇后凉凉万糊金安。」
皇后脸色黑成了一锅底,发作不得,便罚了二位娘娘身边的宫女。
淳妃娘娘自那之后,发愤图强,苦练汉话,到如今,总算在与贵妃的争斗中,有了一战之力。
而不思进取的秀妃,因说错了话,被情敌合力弄进了冷宫。
我发自真心地说:「皇上宠爱娘娘,不会眼睁睁看您倒霉的。」
淳妃闻言,剥红薯的动作渐渐停下来:「小四,他宠我的时候,是真宠,可狠起来,也是真狠。」
不然,端王为何会因柯兰察部岁贡的问题而受到苛责?
我含着一块热红薯,吐不出来,咽不下去。
淳妃娘娘也真可怜,背井离乡嫁入他乡,终其一生困守在此,皇后之位,争之无用,膝下无子,晚景凄凉,就连我们手底下的人,都是混到出宫便头也不回地走,一年又一年,只剩她一人,前路未卜。
那句「奴婢会一直陪着娘娘的」,我没能说出口。
我有私心,我不会对任何人掏心掏肺地好。
偷闲以椿嬷嬷赶回来告终。
看见我和娘娘蹲在雪地里,嬷嬷的脸黑得跟炭一样,赶小鸡般将我撵离门前:「娘娘,您与她身份有别,怎能和她厮混!」
淳妃透过窗缝,朝我眨眨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