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六年前的1993年，我从东北到浙江桐乡乌镇，看望程文江大哥一家，吃到当时东北没有烧豌豆和油炸臭豆腐，是人生头一次。

1996年同几个单位同事再游乌镇，程家用一桌子菜招待我们。多年以后同去的人回忆，程家的梅菜扣肉太好吃了，程大嫂对她说做这个菜要先蒸煮梅干菜，反反复复要三四天，甚至一星期才能达到最好吃的口感。程家的“私房菜”让我们开眼，也记忆深刻。

2019年12月我再次来到了程家，距离我第一次到乌镇已经有26年了。我和程文江大哥因摄影和相机结缘，这些年一直没有断联系，我的到来，程大哥、大嫂非常高兴，一定要我住在家里，他们要给我做菜，也让我有机会品尝并看到了桐乡菜制作，品味程家菜的真实内涵。

结果我吃到的红烧肉做了一整天，而爆鱼用了两天时间。程家的菜靠的是时间与功夫，能不好吃吗？

我到程家是中午，进屋一桌子菜马上端上了，这看似普通的家常菜，其实已经做了两天。

其中最特别的是这盘“爆鱼”，当地人也叫“熏鱼”。程大哥说这个菜是他做的，前一天就买好青鱼，洗净后切块，开始腌制，四五个小时后拿出晾干在油炸，然后油炸，再调好汤汁，煨煮1小时左右，再慢慢浸泡，等晾干还要熏色。这个菜反反复复用了两天时间。大哥只是“买了一条大鱼，做了好多，可以顿顿有鱼吃”。结果每天的餐桌都有这功夫爆鱼。

还有一碗红烧肉，是程大嫂做的，也是头天做好，用了差不多一天时间。红烧肉怎么用这么久？我疑问。程大嫂说这个菜也是要慢慢的入味才好吃，不能一次大火煮太久、太烂，而是煮一阵就熄火慢慢的煨制，反复多次，在上桌之前要慢火热一下。大嫂说“红烧肉是越热越好吃的”。

桌上还有盘刚刚炸好的臭豆腐。油炸臭豆腐哪里都有，26年前我在乌镇程大哥家第一次吃油炸臭豆腐，颠覆了我对臭豆腐的认识。开始大嫂问我吃臭豆腐不，我还犹豫，那之前我只知道那种北方的青方，有一年妈妈在家里做了一次，冬季放在炕头发酵，结果房子里整整臭了一个多月，想想都恐惧。

但程大嫂说同北方的青方臭豆腐不同，她是现做的，是用豆腐干放进一些发酵发臭的酵母菌，一个晚上就“臭了”，在油炸时只有淡淡的臭，随后就香满口了。这一次再吃，是多么熟悉的味道，在我的记忆里已经储存的太久太久了。

这一是“豆腐酿”吗？豆泡中加入了肉馅，再蒸煮，也是我喜欢的口感。

而这个菜大嫂说是桐乡的特色，一半是鸡蛋，一半是肉馅，合在一起用油炸过，再用汤煮，是不是没有吃过？

最后一个菜是鸡腿，因为没有发现烹饪特色，甚至被我忽略，但这个也是慢功夫做的有型又有味，可惜在这几个菜里它太没有特色了。

有人可能会问？这是什么菜系？属于浙江的那一派，其实这些菜是桐乡的土菜，大嫂出身大户之家，家里做菜一直是很严谨和认真的，也留下很多“私菜”，当年我第一次吃大嫂的菜，问她家常菜，她说桐乡历史悠久，其实各个乡镇语言都有些不同，而做菜都有自己的特点，可以说家家都有自己喜欢的做法和菜肴。

桐乡本土菜，虽然属于浙江菜，但同杭帮菜又有些不同。有人说，桐乡菜在历史上很出名的，过去有“桐乡一餐压苏杭”的说法，可以说是自成体系的，现在叫“土菜”，可是一点都不土，桐乡菜其实是功夫菜啊！

我在程家住了四天，天天早上大哥大嫂悄悄起来，给我做早餐，每一顿都不同，每一顿都是浓浓的爱意，浓浓的亲情，渡过我人生最幸福的美食时光。

大家知道嘉兴肉粽很有名（桐乡隶属嘉兴管辖），但大嫂说买的不行，一定要自己包的才好吃，看看这就是大嫂包的，里面的肉是很讲究的，这才是最好吃的粽子。

我说想吃榨菜面，大嫂去市场买来面条自己下，怎么能干吃面，上面还有鸡腿和肉和蛋放在上面。

我说想吃米饭，看看大嫂用豌豆和鲜肉做的“肉饭”，这是需要慢慢的功夫做成。

太好吃了，一碗不够，再满满的盛上一碗。看看这饭诱人不？

而程大哥每天最纠结是同我喝什么酒，他是一个平时不喝酒的人，家里有些女儿和亲戚送的酒，所以每到饭时就不停问我喝什么酒，然后一瓶瓶的拿给我看，这几天他陪我喝的酒估计自己在家一年也没有喝这么多。

而程大嫂嗔怪他“李辉都说了要喝黄酒，你把葡萄酒拿出来干吗？”大嫂每次都要把黄酒煮一下，还要加一些姜丝。这样酒不仅口感好，也驱寒，有利于健康。

有人会问，程家还有什么菜呢？其实程家的菜都是普通的大众菜，但在做法上却是与众不同的精细和入味。俗话说“食不厌精”，其实这“精”在日常的料理，“精”在普通食材的不寻常表现。比如一盘猪头肉，可以做成这样，无论是外相还是口感，真的很值得品味了。

这是臭豆腐的另外一种吃法“清蒸”，关于臭豆腐，很多人都吃过，但也是仅限于油炸而已，在别处还真没有听到过“清蒸”，这会是啥味道？很多人可能会摇头，而桐乡人会说，清蒸臭豆腐才是最好吃的。程大嫂蒸的臭豆腐是市场上买的，发酵时间略长一点，这样蒸出来软软的，一点点臭味，但入口后非常香，比油炸的口感要好，很舒服、很温柔的感觉。

除了大嫂，程大哥也是要下厨房的，他的拿手好菜是做鱼，除了做爆鱼，也会做各种口味的鱼。

这鱼做的是色香味俱全吧！程家的菜是真功夫，不仅仅是外表，而是内在的家庭文化、饮食习惯、做人标准，还有扎实的底线。

民以食为天，一个家庭的文化，饮食应该是重点之一。程家这四天，我不仅品茶到他们对我的情谊，也深深体会了家庭中饮食的重要，一个会做菜的家庭就是幸福的家庭，也是有凝聚力和蕴藏的巨大能量的家庭。

程大嫂三年前得病做过一次大手术，但她依然很乐观，手术后恢复很快，虽然现在依然在恢复中，但她闲不住，每天起早贪晚给我做各种好吃的，这让我特别感动。大嫂说我来了，她特别高兴，并不觉得累，只要我觉得好吃，以后多来，她把会做的都给我做一遍。

大嫂说的家常菜，我吃起来是完全不同的味道，这其中既有他们家的扎实烹饪，也有一种岁月情谊。这些天我们聊了很多过往，26年似乎转瞬即逝，但有些味道却永远留在了心间。

程家的菜给我太深的记忆，就是一盘炒榨菜也是非常不同，程大哥说桐乡榨菜非常有名的，最后又给我邮寄一大包回来，可我怎么就炒不出这味道呢。

四天时间似乎很短暂，一下子到了离开的时候，程大哥说“家里还有很多酒，等你来喝”。大嫂说，下次还有好多菜要做给我吃。这样的家庭怎么能不来？这样的情谊怎么能不延续？

最后再给大家介绍一个程家的小零食“烤毛豆”，这个豆豆就是用秋天市场上卖的毛豆做的。把毛豆买回来，再把豆粒扒下来，然后用盐水浸泡，等入味后，再用微波炉烤干。如果做的多了就放在冰箱冷冻室冷冻，等吃的时候再烤一下。我想说这个太好吃了，结果程家剩下的一盒都让我打包带走了。

这次我在桐乡程文江大哥家住了四天，我享受着程家的美食，也享受着我们26年的情谊，渡过我一段幸福时光。回家整理这些图片，一下子感觉到岁月的温暖，感觉到过往的美好，感觉到我的拥有是那么珍贵，此生足矣。